打開某音刷到的機器人視頻,清一色都是國產貨:會后空翻的機器狗、能精準抓取的機械臂、甚至能完成復雜流水線作業的協作機器人。這讓人不禁想問:當年那個用ASIMO驚艷世界的日本,如今在機器人賽道跑到哪去了?
要回答這個問題,我們得把時間撥回到18世紀。日本工匠制作的"卡拉庫里"機關人偶,已經展現出對擬人化機械的獨特癡迷。這些用發條驅動的精致裝置,能完成倒茶、寫字等精細動作,堪稱現代人形機器人的精神祖先。
時間快進到1973年,早稻田大學研制的WABOT-1成為全球首個全尺寸人形機器人。雖然它走路的姿態像極了剛學會走路的嬰兒,但這一步標志著日本正式開啟了服務型人形機器人的研發熱潮。當時正值日本經濟高速增長期,政府頒布的《振興特定電子工業及特定機械工業臨時措施法》,為機器人研發注入了強心劑。
日本人對人形機器人的執念,很大程度上源于獨特的文化基因。從《鐵臂阿童木》到《機動戰士高達》,日本動漫將機器人塑造成人類的伙伴而非工具。更夸張的是,1974年出版的《機器人中的佛陀》甚至提出"機器人也有佛性"的觀點,這種將機器人人格化的傾向,深刻影響著日本的技術發展路徑。
現實需求也在推波助瀾。日本在1970年就進入老齡化社會,到2005年65歲以上人口占比突破20%。面對護工短缺的困境,開發能進入家庭的服務型機器人成為當務之急。2005年國立科學博物館的報告明確指出:"服務機器人將重塑未來社會形態。"
在這樣的背景下,本田在2000年推出的ASIMO成為日本機器人技術的巔峰之作。它能以6km/h的速度奔跑,會上下樓梯,甚至能與人握手互動。在那個年代,ASIMO的每次公開亮相都能引發轟動,成為日本技術實力的象征。
但輝煌之下,危機已經潛伏。日本機器人產業逐漸暴露出三大致命傷:
首先是軟件能力的結構性缺陷。當全球互聯網浪潮興起時,日本企業仍沉浸在硬件制造的輝煌中。東京大學機器人研究所的山本教授指出:"日本工程師崇拜的是能造出實體產品的'實干家',編寫代碼被視為次要工作。"這種偏見導致日本在機器人操作系統、運動控制算法等關鍵軟件領域嚴重落后。
ASIMO就是典型案例。雖然它的機械結構精妙絕倫,但智能水平始終停留在預設程序階段。相比之下,波士頓動力通過強化學習算法,讓Atlas機器人掌握了自主適應復雜環境的能力。這種代際差距,讓ASIMO最終在2018年黯然退場。
其次是商業模式的徹底失敗。日本企業研發的服務型機器人普遍存在"叫好不叫座"的問題。ASIMO單臺造價高達250萬美元,Pepper雖然售價降至2000美元左右,但智能水平僅相當于"會說話的平板電腦"。市場調研顯示,78%的Pepper用戶在購買后三個月內就將其閑置。
更致命的是研發投入的不可持續性。日本政府曾對機器人研發給予巨額補貼,早稻田大學的WABOT項目就獲得了超過100萬美元的資助。但當這些項目無法實現商業化時,政府不得不大幅削減預算。2018年文部科學省的科研預算削減了12%,機器人領域首當其沖。
與此同時,日本經濟長期低迷也讓企業研發策略轉向保守。曾經雄心勃勃的機器人項目紛紛下馬,資源向能立即產生效益的工業機器人傾斜。發那科的焊接機器人、安川電機的裝配機械臂,這些"實用派"產品反而為日本守住了工業機器人市場的半壁江山。
在技術路線選擇上,日本也出現了嚴重誤判。當全球AI研究轉向大數據和深度學習時,日本仍執著于基于規則的專家系統。這種路徑依賴直接導致日本在計算機視覺、自然語言處理等關鍵領域落后。AAAI會議數據顯示,日本學者在人工智能頂會的論文發表量僅排全球第七。
但要說日本機器人產業全面沒落,這個結論有失公允。在工業機器人領域,日本企業仍然保持著強大競爭力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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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那科在汽車制造機器人市場占據35%份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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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川電機的協作機器人精度達到0.02m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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川崎重工的物流分揀系統處理速度領先行業
這些成功案例揭示了一個殘酷現實:在機器人領域,實用性永遠比觀賞性更重要。當日本沉迷于制造"像人"的機器人時,中美企業已經在開發"有用"的機器人。
值得玩味的是,日本產業界似乎正在覺醒。豐田在2024年宣布將重點轉向輔助型外骨骼機器人,這種更貼近實際需求的產品或許代表著新的方向。軟銀也調整了Pepper的定位,將其從"家庭伴侶"轉變為商場導購員。
日本機器人產業的興衰歷程給我們一個重要啟示:技術發展不能脫離市場需求。從ASIMO到Pepper,這些充滿想象力的產品最終都敗給了商業現實的考驗。在全球機器人競賽進入下半場的今天,或許日本該重新思考:到底要造讓人驚嘆的機器人,還是造真正有用的機器人?